经王辰院士推荐,由 NEJM 杂志主编 Jeffrey Drazen 和 NEJM 中文精选版《NEJM 医学前沿》执行主编肖瑞平教授邀请,我有幸于 2017 年 6 月 21-23 日和来自中国内分泌、肿瘤、心血管领域的几位知名专家一起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JM)编辑部交流访问,感触颇深。
参与培训的专家顾问及编委在NEJM编辑部合影
朝圣 NEJM 编辑部——忙碌、安静
NEJM 编辑部坐落在哈佛医学院图书馆的六楼。踏出电梯,便看到写有「NEJM」熟悉字样的玻璃门。我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在办公室门前呆呆地站了一会,才走进去。作为一名临床医生,我是怀着一种朝圣的心情来到这里的。
忙碌但是安静,是我进入 NEJM 的第一感觉。大家都在专注地伏案工作。当察觉有人走过身边时,工作人员才会抬起头,礼貌地说声「你好」后,又埋头工作了。无论是否有人,房间的门总是敞开的。房间里陈设很简单:一个办公桌和一台电脑,以及一摞摞的稿件;根据个人爱好,墙上也会有一些装饰画。
此行,我特意拜访了负责传染病领域的责任编辑(deputy editor)Lindsey Baden,他曾经处理过我的投稿。交谈中,Baden 提到自己早上五点就开始工作,我非常惊讶,他却淡淡地说:「事情太多了」。作为感染科医生和两个 10 岁左右孩子的父亲,Baden 每周工作 60-80 小时,其中 1/3 在编辑部,1/3 在临床,1/3 在科研。中午,我们一起吃了简餐后,他便匆匆离开编辑部,赶往医院照看病人。尽管平时略显矜持,其实 Baden 无论在审稿会上,还是在听我讲解临床研究时,都快言快语,喜欢直抒己见。
我们访问 NEJM 时,正值 2016 年度期刊影响因子(IF)刚刚公布,NEJM 的 IF 陡增 12 分,达到了 72 分。刚得知这一消息时,执行主编(executive editor)Edward Campion 的第一反应是计算可能有误,而且立刻找到发布 IF 的汤森路透公司确认。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和骄傲的事情,但是 Campion 却表达了他的担忧:「以后 IF 下降怎么办?」高处不胜寒,NEJM 领导层有充分的危机感和忧患意识。
体会 NEJM 核心原则——发现真理、改变实践
这次培训中,Drazen 亲自为我们授课。在长达 2 小时的报告中,他告诉我们,「research is not to publish,but to find the truth」。这句话对我如同醍醐灌顶:NEJM 真正需要的是发现真理、改变实践的临床研究。Drazen 以亲身经历强调了如果只关注临床经验而没有科学研究,医学实践无异于轮盘赌。Drazen 某次突发房颤并经心电图确诊,正当准备用水口服由医生开出的两片药时,他突然感觉自己心律恢复正常,而且再次心电图也证实了窦律恢复。讲到这里,Drazen 注视着我们,问:「如果我 5 分钟之前吃下这两片药,心律立即转复。那么,疗效应该归功于药物还是手里端着的这杯水?」
没有设计完好的临床研究,就无法回答上述看似简单的临床问题。
接触 NEJM 主编——理想、情怀
近距离接触 Drazen,从他为《NEJM 医学前沿》代表团、NEJM 的同事及家人举办的 BBQ 聚会开始。聚会整晚,Drazen 和他的夫人都在不停地忙,一趟趟从房间拿食物和水果,给大家介绍哪些菜肴好吃,或帮忙收拾垃圾。在这里,我第一次知道 Drazen 还是一个木工爱好者,尤其喜欢手工制作钟表。Drazen 给我展示了他自己制作的两只钟表。在我看来他手工制作的钟表甚至比买来的还要漂亮。Drazen 有两个孩子和四个孙辈,晚辈们亲切地称呼他做的钟表是「Grandpa clock」。他还要给每个孙辈都造一座钟。
Drazen 的父亲是电子工程师,在他 17 岁时因胃癌去世。去世前,Drazen 的父亲告诉他:「Do important things that can help people」。他牢记父训,把行医作为了毕生的事业。
Drazen 个头不高,不苟言笑,正式场合总喜欢戴着领结。他有一个很明显的体态,即讲课、走路的时候头习惯性地歪在一侧。其实,此次访问波士顿并非我第一次见到 Drazen。他多次来华访问,甚至还起了一个有趣的中文名字——张新哲。Drazen 2009 年访问首都医科大学时,我们就曾经有过交流。时隔 8 年,再次见到年逾 70 的 Drazen,我感觉他老了。但几天交流过后,我意识到 Drazen 的老只体现在外貌上,他的思维、精神,甚至行动,丝毫不显老态。非他发言时,Drazen 非常安静,甚至常常闭目养神。但到了讲课的时候,他立刻激情四射。为了让大家理解肺结核的典型症状,他会突然用衣袖掩上口鼻,大声咳嗽;在一次审稿会上,为了让其他编辑理解用力肺活量(FVC)的测量方法,他会深吸气后快速呼气,将该方法模仿得惟妙惟肖。
这次审稿会不仅让我看到了 Drazen 的「表演」天赋,还让我看到了他在 NEJM 的「特殊」地位。在审稿会开始时,Drazen 朝我走过来,指着我旁边的椅子说,「这是我的位置,我平时就坐在这」。看来,大家早已接受了 Drazen 在 NEJM 举足轻重的位置。然而,我认为这一地位并不是因为 Drazen 作了 17 年主编,而是因为他的睿智、博学、严谨和公正。
我此次波士顿之行的目的之一是向 Drazen 介绍我们的临床研究,打探 NEJM 是否感兴趣。但是,Drazen 拒绝了我:「这对其他人不公平。如果一个医生这么做,其他医生都要来找我,说『Jeff,你帮我看看我的研究』」。他告诉我,如果确实想在投稿前询问 NEJM 杂志社的意见,我可以发电子邮件征询。为了给我一个更详细的解释,Drazen 还把助手叫进办公室,给我写下网址。虽然没有走成捷径,但我没有遗憾。我理解正是公正和公平,才保证了 NEJM 的权威性。
尾 声
NEJM 在全世界医生的心目中是一个传奇,对于我们中国医生来说也是一个谜。就像 Drazen 自己做的钟表一样,我们原来只看到了 NEJM 的外观,现在我们得以打开盖子从内部欣赏它的精工细作。在杂志社的墙上,我看到这几个字:Integrity,Respect,Quality,Commitment,Teamwork。要想成就 NEJM 这样伟大的事业,这五条缺一不可。
6 月 24 日,因为要去上海参加《NEJM 医学前沿》编委会,Drazen 和我们同在波士顿机场候机。看着坐在旁边的 Drazen 习惯性地向一侧歪着头阅读稿件,我想问他:那个当年坐在父亲病榻前的 17 岁少年,现在是否实现了当年对父亲的承诺?
曹彬 中日医院呼吸中心 从波士顿到北京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