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千尺高台,起于垒土……

这个题目大概、可能、差不离都会让人第一时间想起类似差不多的话，这个道理对于经历过高考筛选的我们，必定是写过几遍，心中对文章的框架都有八九不离十的构思，相差只在文笔高低。

在应试的本能反应之外，随便扯一些闲话吧，不搭界又形散神更散的杂感，怎么想就怎么说，好歹不用担心“跑题走体，八分以下”。

“今日记一事明日悟一理积久而成学”出自毛泽东给萧子升记本《一切入一》作的序，此局此问给今人的第一印象我想应该是——文言写的。

是年(1917)元旦，胡适在《新青年》上发表了《文学改良争议》,正式拉开了新文化运动的大幕，而本序写于夏天，很明显白话文的这股风不是没吹到毛泽东身上，就是没吹动。

如果说为书札作序尚属于正式之作，那么同年8月23日，毛泽东给新文化运动大拿黎锦熙的私信则完全可以说明彼时毛泽东的习惯就是写文言文了，而彼时黎先生已经树起”语体文”的大旗二三年，作为自己的历史老师，润之同学他肯定知道但却并未投其所好。

此处我想起了五百年前飞玄真君对湖广老乡的敕喻:“你每依我此言语非我不能深文以便那不知文理之人教他便省地你每可记着”，大概意思不是皇帝老子我不能写文言文，写了怕你们这些没文化的老乡看不懂才用大白话儿。或许当年，毛泽东虽然在一师已初露变革思想，在受传统教育的他的意识中，文言文是正式的恭敬的，白话文依然还是要对文化水平不够的民众使用的。

这样的文风，在毛泽东自北大归来后，一去不返。不论是在《湘江评论》上发表的文章，还是如今最常收录的给蔡和森的私人信件，毛泽东再也没写过什么文言文。我们记忆中的毛语录，大多是帝国主义是纸老虎这样明了上口、贴近生活之语。在北大当图书管理员的半年，所见所闻所触，和一师截然不同，正逢陈独秀等人发起打到孔家店的新文化运动，必定是得沐春雨大开眼界，悟出了大理。从此由新文化运动的新苗，变成革命的骨干和开国伟人。所谓明日悟一理由是如此也。

文言文虽然已经不写，但不碍阅读经典、写白话文用典。胡适当年八条中的不用典，从实操角度看毛泽东是反对的。在《反对党八股》中毛泽东强调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精神，区分看待典故，避免枯燥。

历史证明毛泽东学韩愈没有白费，确实积久而成学。毛的文章立意、气度都非常人所及，特别是诗词，可谓某一类诗词集大成者。用普六茹糅大野的诗类比一下吧。

风云万里清，旋师宴镐京，在昔戎戈动，今来宇宙平。中文的意境难以言传，明者自明。

另一方面，毛的文章内容从书生懵懂，空谈理想到逐渐过渡到具体老成言及细物，记载中毛泽东写过很多一首材料，但多已经佚失。存留的以《中国佃农生活举例》和《寻乌调查》最为知名。题外话，任何大略读过的人都不会认为毛的数学不行，那只是在当年的教育环境中的特别表象，其人极具统计调差的天分，并且不吝细节。

干革命，打天下的沉沦起伏，道路异常曲折，共产党的早期核心，十之八九倒在途中，如果我们以马后炮的视角回看，不少人折在了书生意气的一根筋，似”介甫无他，但执拗耳”。毛泽东在好学、善观的基础上，能够及时认识不足，总计教训，做出调整，这是最终能成为领导核心的重要因素。曾经和左左右右、土土洋洋、城市农村路线斗争故事太多了，讲一时常被人忽视的事例角度吧。当年农民运动大王的风头绝对不逊色于毛，粤东的革命基础和人枪甚至超过湘赣，海陆丰失败的原由很多，主要一条就是军队的军饷制度上，放大了看就是军队的性质问题上。毛泽东刚到井冈山下就提出不发饷，不被周围所有人理解。毛泽东从围攻长沙失败到井冈山的一路上，兵力从万变成千，想必经过深刻反思才决定打破当兵吃饷的千年法则，革命要在边穷地区坚持开展，就不可能有钱，如果革命在创建初期就以来花钱募兵来组建队伍，经济上无以为继，政治上也非常不可靠。

毛泽东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实事求是的调查研究、雄辩的口才和出众的文笔，稳定了局面，抓住了时机，从三湾到古田，逐步积累改革。带着半个团的败军走上了前所未有的建军道路，没有像党内外很多人预料的那样变成山大王或流寇。最终不但建国，更是积下了一门大学问——毛泽东思想。

子曰过，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则殆。在当今社会，人人是有点文化的了，也是能琢磨一些东西的。在毛泽东这句话中，记事悟理，相对而言总是容易些的，成学就需要久积而质的飞跃，千万人中难有一二。记事悟理与成学中间缺乏的是，当初年轻的毛泽东没说的实践和变革。

2021年3月28日